论坛撷萃 | 生态农业要发展的好，政府、社会和市场缺一不可

嘉宾言说

程存旺：生态农业要发展得好，离不开社会、政府和市场这三方面力量的推动，少了任何一方面都不行。

高德敏：农村的发展离不开土地，不管什么产业都是在土地上发生。

李学友：我被逼着学习用微博卖菜，还被逼着考驾照去送菜。

Part 1

学者之言

好农场创始人、CEO

程存旺：大家下午好，我是“好农场”的创始人，也是本届大会的主办方之一。今天跟大家讨论我在中国人民大学跟温铁军教授近八年的博士研究。

我的博士读了8年，从2010年入学到2018年温老师都从人民大学退休了我还没有毕业，最近好歹毕业了。我的博士论文主要研究中国有机生态为什么发展那么困难。后来我总结无论在中国还是在世界其他国家，生态农业要发展得好，离不开社会、政府和市场这三方面力量的推动，少了任何一方面都不行。今天与大家分享我的博士论文写作研究的心得体会。

这个世界上任何的一个国家，不管是美国还是欧洲所谓的西方发达国家，还是我们的邻居日本，包括中国，都在历史不同的阶段，经历过严重的农业污染和食品安全问题，只不过他们可能早二三十年经历了，我们在当下正在经历。人类的文明绕不开这段历史，不管你是信奉哪个主义，信奉哪个执政党，人类的文明都面临污染和食品不安全的问题。

图片来源：《全球环境展望年鉴2003》

这些点表示的是近海海水被严重污染的区域，美国的东西海岸，其中东海岸近海严重污染。老欧洲的近海同样密集分布着死亡区域，意味着老欧洲近海也是严重污染。日本韩国近海也是严重污染的。中国虽然有这么漫长的海岸线，但是并没有出现密集分布的死亡区域，我们近海的海水没有被严重的污染，但在长三角、珠三角，还有北部湾，存在三个面积比较大的死亡区域。总体而言我们相比北美、老欧洲近海的海水污染算轻的。为什么呢？这和我们的直观印象不一样啊，大家总感觉欧洲天空很蓝，环境很好，食品很安全。但是联合国一份对全球海洋死亡区域研究的报告显示，事实的真相不是这样，这些国家的近海都被严重的污染。这些污染物来源哪里？我们研究发现这些污染物来源农业。化肥是哪个国家发明的？是德国，所以他们有上百年使用化肥的历史。中国大面积的使用化肥有多久？可以问问在坐的农友，你们何时开始用化肥的？

最早应该是七几年（现场画外音）。到现在才40多年，我们用化肥的时间很短，农药时间也不长，差不多也是七十年代末。而一些更偏僻的小山村有可能是八十年代才有。我们用化肥的时间尚短，从大陆到海洋的污染物还很少，而中国几千年农耕文明是既保护生态环境，又提供食品安全的，人与自然高度和谐统一的自然过程，这才是中国近海未被大范围污染的主要原因。我们农业整体环境，农业生态系统没有像西方国家这样上百年的农业化学品投入，被毒害的时间短。今天很多人聊到农业挑战的时候，往往会问中国还有干净的土壤？还能种出这些干净的食品吗？他们不理解农业发展的历史，西方对农业化学品用了上百年，他们土壤污染更厉害。

这些国家都遭遇过严重的农业污染问题和食品不安全问题，他们是怎么解决的呢？这是我们今天重点分享的，他们的经验对于我们来说有没有值的借鉴的地方？欧洲的这些国家大概在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就已经意识到大量的用化肥、农药给他们的环境健康带来了很不好的影响。谁先意识到这个问题呢？这些社会组织，他们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就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因此这些社会组织很早就开始推动有机农业。

四十年代，七十年代，八十年代，他们开始在社会上去传播有机农业的思想，去传播化学农业带来的破坏，让人们有一个正确的认知。不光是传播这些理念，他们还开展了包括有机农业技术的实验，人力资源的培训，这些社会组织发挥的作用主要体现在这几个方面。

他们开始提供有机农场的培训体系，开始动员消费者，开始研究技术，开始培育市场，开始构建一套适合大规模去发展有机农业的认证体系，这些前期的工作都是这些社会组织做的，很像我们今天CSA联盟做的事情。接着这些社会组织培育出来的市场形态是怎么样的呢？瑞士的CSA，法国的AMAP，英国的箱式蔬菜计划等等都是直销形态。中国的CSA也是直销，中国的CSA也恰恰是在社会组织，包括高校知识分子的推动下成立的。在欧洲也一样，早期还没有形成特别丰富的有机生态农业的市场结构，这些社会运动积极的倡导者，他们首先发起的结构就是直销为主的。

这是欧洲2000年做的调查数据，到现在直销的结构仍然占到相应的比例，甚至超过了商店、超市的销售比例。所谓的销售比例是有机生态农产品生态的份额，这些欧洲国家，当然也有澳大利亚，他们不同的市场结构所销售的生态农产品占的比例，我们发现直销的比例仍然占到相当的部分。

社会组织在早期的发展中起到很关键的作用，实际上他们是第一个推动者，我们发现在欧盟，“很快”政府就跟进了这些社会组织，也参与到推动有机绿色生态农业这场关系到整个生态环境保护的运动中来。我说的“很快”，其实也已经差了二三十年，社会组织比政府更早的意识，并且采取了行动，过了二十年之后政府才加入进来跟着社会组织一块做。政府做什么呢，政府做补贴，这是政府最擅长做的事情。

有一个数据显示在欧盟有很多国家，比如说在德国有机农场主一年的收入中70%的成本是由政府来补贴。大家想想这个补贴力度，如果我们中国政府能学德国，适当的提高有机生态小农、中型农场的补贴，不要说70%了，到17%，大家的收入水平都会有明显的增长。这块是政府绕不开的责任，没有政府的大力补贴，欧洲不会这么迅速的成长为世界有机生态农业生产和消费第一的区域。

我们需要政府在社会组织已经进入的情况下迅速的提供帮助。政府在这个时候发挥的一个作用就是提供大量的补贴，甚至完全中断给化学农业的补贴，把所有的农业补贴全部转向生态化。激励年轻人到了有机农场去工作，不仅是农场为年轻人开工资，政府还给年轻人补贴额外的工资。我们调研过，德国年轻人如果愿意从事农业，可以得到每年2万欧元的政府资助。日本同样也有类似的政策。中国有吗？中国没有。我们这套关于生态农业，绿色发展的补贴远远不够，或者说根本没有建立。目前大量补贴还是扔给了化肥农药、除草剂。

所以在社会组织推动和政府大力推动之下，才造就了欧洲绿色市场的情况，2015年有机市场零售额世界前十位国家，欧盟国家占到80%。2015年世界有机食品人均消费前十名国家，欧盟国家占了80%。为什么形成这样的情况呢？是四五十年前有一批社会组织，先知先觉的一部分群体他们开始反思，他们开始呐喊。经过二十年之后，政府开始推动，才造就了更多的市场主体从有机生态市场获利的可能。

当下中国为什么这么难？因为我们前两个工作还没有做好，一个是我们的社会组织，首先它的发展还是很不充分的；其次就是我们的政府，目前对于有机生态的补贴还远远不够。

这是我们分析的社会组织和政府依次介入的图。这是中国为什么这么困难，首先因为我们社会组织的发育是严重不足。CSA联盟算是完整意义上国内第一个社会组织在推动有机生态农业的发展，做了十年，到今天也就收录了不到一千家农场的信息。社会组织在中国仍然是直销的形式在做，我们在座的各位做的农业项目都是直销的形式为主。李大哥（李学友）你肯定也是以直销的形式，从你的农场直接送到用户家里。进入直销中间的环节没有，成本比较低，但是它仍然是小众的方式，欧洲的数据显示只有10%的人选择CSA这种消费模式，更大部分的人他们的消费方式还是线下到店的消费模式，那种消费模式是需要更大的市场发展才能支持的业态。

政府对于绿色农业投入不足，是整个生态农业发展在中国面临很大困难的主要原因之一。所以我们今天呼吁政府尽快调整农业产业政策，在中央乡村振兴和生态文明大战略之下，迅速摒弃化学农业生产方式和与此相关的利益集团，调整我们产业和补贴的方向。

我们几乎没有什么补贴，至今中国的有机消费占中国食品消费总额还不到1%，发展得好的一些欧洲国家能有20%多的消费比例。我们做了一个对比，6%-10%，超过10%的欧盟国家占80%，我们有机土地占全国农业用地的比例低于0.26%，我们全社会食品消费总额中有机的消费比例低于1%，这两项的数据都远远落后欧洲。但是我们想想我们的房价，我们北上广深的房价居然相当于美国、欧洲、日本三个大经济体房价的总和，我们的房子是多么值钱。在房地产领域我们投入太多，而在生态农业领域我们投入得又太少。

最后做一个总结，有机生态农业的发展离不开这三个主体共同去推动，任何一个主体的缺失都不能形成绿色生态农业发展的良性格局。无论是非常强大的政府如何推动，如果没有社会组织的配合，没有市场主体的跟进，都达不到预想的效果。我们还没有看到在人类的社会上，在地球上哪一个国家的农业污染是靠政府单方面来解决的。没有，解决不了，因为它涉及到了综合性系统，完全不是行政体系解决的，也不是社会组织单方面解决的，毕竟社会组织的力量太小，或者说实施起来很缓慢。也不是市场主体单方面可以克服，因为农业基础设施的投入量太大，收益漫长遥遥无期，只有政府以公共财政的形式投资才能够形成农业基础设施水平的上升，只有基础设施水平上升了，农业相对的收益才会上升。

综上，任何一个单方面的主体或者是两方面的主体都是搞不定，一定是三方面的主体综合行动。三方面主体还有先后的秩序，秩序也是我们研究发现一般的规律，社会组织先行介入，先形成了一些特殊的市场，比如说CSA，接着政府再介入，政府以补贴的形势大规模的推动，最后才能形成绿色农业市场繁荣的条件。没有前面社会组织和政府的推动，是不可能达到这一步。我们当下就缺政府和社会组织的投入，因此市场远没有达到繁荣的程度。

我今天的总结就到这里结束了，谢谢大家！

Part 2

基层干部之言

 成都郫都区战旗村党总支书记

高德敏：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专家，欢迎大家来到战旗村，刚才听了专家领导的发言，我个人非常受教育，感谢大家对战旗村的支持，也感谢大会给我学习的机会。下面按照安排把战旗村的生态文明建设和产业发展工作做如下汇报，希望各位专家领导给我们把脉，帮我们支招。

战旗村位于郫都区、都江堰、彭州交界处，距成都40多公里。全村面积2.06平方公里，耕地是1930亩，人口1704人，党组织下设4个支部，党员83人。一直以来，战旗村在党支部的带领下，坚持党支部统揽全局，走共同富裕的道路，村庄规划先行，依法民主治村，依靠产业兴村的思路，以改革求出路，以创新球发展。在发展中坚持生态优先，绿色发展的理念，立足本村资源优势，在土地资源整合，土地规模化经营上做文章，想办法。形成了以有机种植、调料生产加工、食用菌工厂化栽培以及妈妈农庄第五季乡景、乡村十八坊、李家院子等乡村旅游的产业，走上了农业农副产品加工，乡村旅游融合发展的路子。

2018年2月12日，习近平总书记来川视察来到战旗村，听取了村上的工作汇报，亲切的和我们村民交谈，对战旗村的党建工作，集体经济发展和农村改革中的实践，以及在产业发展上生态优先的做法给予了充分肯定。在讲话时，总书记称赞：“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战旗飘飘，名副其实。”要求战旗村在乡村振兴的道路上继续走在前列，做好示范。

战旗村党组织始终是我们发展的领导核心，切实担当起整村发展的重任。自改革开放以来战旗村先后办了砖厂、预制厂、复合肥厂等企业，到九十年代末有企业12家，村民的收入也有所增长，集体经济也达到发展状态。但是2000年之后战旗村的集体企业和全国许多的乡镇企业一样，遇到了发展瓶颈和困难，特别是有一些产生污染的企业，让我们村民也开始反感，战旗村的发展也遇到了很大的问题。

针对这种情况，从2005年我们就开始着手村庄的规划，通过2年的时间，我们制定了村庄形态的规划。2007年到2010年我们又完善了产业发展规划，围绕绿色、生态和村庄文化的建设，着手产业的转型发展。

首先，我们着手土地资源的整合。农村的发展离不开土地，不管什么产业都是在土地上发生。我们统筹我们全部的农民成立了农业股份合作社，农户以土地承包权、经营权入股，集中规模化的经营，我们到目前为止是98%以上的土地都集中起来规模化经营。采取保底分红的形式，土地收入由原来的每亩1年是五六百块钱到现在的两千元左右。我们引进了草莓、蓝莓、苗木和有机蔬菜进行规划化的经营。

第二是集体建设用地。2014年以来围绕绿色发展理念，我们先后关闭了砖厂、预制厂、复合肥厂等几个企业，组建了战旗资产管理有限公司，对全村的集体建设用地等资源进行统一管理。并以出租出让等方式进行使用权的流转，短期收益和长期收益一并来考虑，实现了集体建设用地，收益的最大化。

2015年我们抓住国家经营性建设用地入市改革的契机，成功的敲响了全省农村经营性建设用地入市第一锤。通过入市我们引进了商业、服务业，同步推动了乡村十八坊、郫县豆瓣博物馆等建设。其次，在实施产业转型过程中，我们积极引入社会资金，妈妈农庄就是我们引进的乡村旅游产业，年接待游客达到40万人次。实现了农民向旅游村民的转变，传统农业向休闲农业的转变，传统农村向景区转变。

2017年我们村集体资金达到了4600万，全村实现销售收入3个多亿，其中我们鲜活农产品的销售11个亿，农副产品加工收入1亿多，乡村旅游是3000多万，集体收入达到4600万元，人均收入2.6万元。

尽管取得了一定的成绩，我们深知和全国的先进村庄比较起来已经还有很大差距。我们将牢记总书记所说感恩奋进，按照农商文旅融合发展的目标努力把战旗建设成更加绿色生态幸福和谐，为乡村振兴再做贡献。谢谢大家！

Part 3

CSA农友之言

郫都区安德镇潮农农场

李学友：大家好，我叫李学友，号称潮人，但是这个称号其实是逼出来的。

起初，我拿自己家几亩地做生态农业，但菜种出来了卖不出去。当时信息工程学院的大学生过来帮我除草，他看到我的菜卖不出去，他说你可以用一下微博。我对网络这块不懂，他给我申请一个号，于是我就开始玩微博，这是第一次把我逼出来用微博卖菜。

第二个逼是逼我学驾照。那时候有一份小白菜订单，是农业大学的一位老师订的，我为了把这份菜送到他住宿的地方，如果赶车过去，我记得要当时要花8块钱，而那时候我的菜是4块钱一斤。要送过去一斤菜算下来至少得20块钱，花半天时间，还要吃一顿饭，那这样就没有收入。后来慢慢地发展到有6、7份菜的订单，但靠双手提着去送菜是有一点累，最关键是到城里去还要避开公共交通高峰期，因为我们的菜不能挤，所以得等到10点过人少了再乘车去送菜。但是，这6、7份菜还在同一个区位，这样送下来，6、7份菜都要将近一天的时间。

后来我就想必须要学开车，所以又逼着自己考驾照。开车一年多的时候出了一个车祸，当时有二三十份的菜，送到凌晨3点，完了还要开车再返回我的家里，结果累到睡着了，又撞电杆又撞树后才把车刹住。我当时发了一个微博，结果第二天快递就找到我，所以我是第一个用快递把蔬菜送到客户家里，后来我就一直用快递。这两个“逼”让我的印象非常深刻。我们的故事太多，一下也讲不完，但是我觉得十年都还活着是最大的幸运，谢谢大家。

（以上嘉宾发言资料来自于第十届中国社会生态农业（CSA）大会主题论坛一：生态文明与乡村振兴）

推

荐

阅

读

社会生态农业CSA联盟

社会生态农业CSA联盟由著名“三农”问题专家温铁军教授倡导成立，推动社会化、生态化的食物体系，自2003年开始培训农民学习立体循环农业和生态建筑、2009年开始构建全国的CSA网络，于2017年正式注册社会团体，连续每年举办年度最广泛参与的CSA大会，并与国际社会生态农业联盟（URGENCI）进行直接的对接。

联盟致力于成为全国社会化生态农业领域专业倡导型、多元服务型的社会团体，将全国各地认同并愿意支持CSA模式的生产者和消费者连接起来，构建社会生态农业互助网络，2017年发起“有种有种”全国性倡议活动。主要工作内容包括研究相关课题、举办年度CSA大会、推动建立参与式保障体系（PGS）和组织培训学习等。

联系方式：

电话：136-8129-1083 小C

邮箱：[e-mail]

微信：社会生态农业CSA联盟

微博：@社会生态农业CSA联盟